晚飯后在橋頭散步,，接到張瑩的電話,。我知道她在山南市人民醫(yī)院的援藏工作即將結束，于是便聊了起來,。

“我在金沙江畔的朱巴龍駐村,，從你進藏，沒去看望你,?！?/p>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將近一年,。說實話,，我剛來的時候盼望日子過得快些，結束就回家；要結束了,，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些舍不得?！?/p>

“說詳細些,，舍不得那里的什么？”

“舍不得這里的人,，舍不得這一片天地,。”

“先說人吧,。”

“我們都在平原地區(qū)長大,，很少接觸少數(shù)民族,，對他們的性格和生活習慣知之甚少。來到山南,，往大街上一望,，忽然覺得自己是少數(shù)民族，因為多數(shù)人都是藏族,。我從皖北康復醫(yī)院來到山南市人民醫(yī)院,，透過藏族同事的眼神，讀出他們的期盼,。我與他們的交往從業(yè)務入手,。我怕他們聽不懂普通話，這種擔心是多余的,。除了一些專業(yè)技能知識,，我們的交流沒有障礙。我是一名財務工作者,，結合醫(yī)院的收入與支出,，給同事講解如何學習政策、怎樣遵規(guī)守紀,，如何造表,、怎樣歸類，如何發(fā)現(xiàn)問題,、怎樣處置疑點,。當他們聽懂了要點、掌握了技能,，臉上會露出憨厚的笑容,；如果他們聽不明白、理不清賬目,，臉上往往顯出無奈的樣子,。遇到問題時,，我會一再講解，同時手把手地反復教他們操作,。財務報表的專業(yè)性很強,，做好了，能夠促進單位的整體發(fā)展,；做不好,，可能導致單位的大事小情剪不斷、理還亂,。正像一位藏族同事所說,，想不到通過一張財務報表就能了解掌握一個單位的大致情況；通過一沓票據(jù),，基本上能判斷一個人的人品,。”

“談的都是工作,。生活中有沒有感動你的事情,？”

“有啊。同事尼瑪邀我去她家做客,，我有些猶豫,。看著尼瑪?shù)恼\實勁,，我不忍心拒絕,。來到她家門前，我驚呆了,，這是一棟帶有院落的二層小樓,，從院門到室內(nèi)，可以用雕梁畫棟來形容,。讓我沒想到的,，是院落正中相當于天井的地方裝上了鋼化玻璃，冬天可以保暖,，絲毫不影響陽光照射進來,。不說室內(nèi)如何，單這個像溫室的院落就成為一個會客廳,，或者說茶敘的好地方,，周圍墻上錯落有致地鑲嵌著裝有相框的照片。我指著一幅黑白照片問尼瑪,，這張畢業(yè)照中哪個是她,。尼瑪讓我找。我的手指對著照片中的一個個女孩，不時地抬頭看看尼瑪?shù)哪橗?，突然興奮地說,，這個就是你。她笑了,。她說,，這是在西藏藏醫(yī)學院畢業(yè)時的全班合影，現(xiàn)在學校升格了,，叫西藏藏醫(yī)藥大學,。我問她為什么房間裝飾得那么好，還有文化品位,。她對我提出的問題有些不解,。她說，這有什么奇怪的,，如今收入高,、條件好，美化生活環(huán)境,、提高生活質(zhì)量，幸福指數(shù)上升,，也有利于做好工作,。你家在內(nèi)地，肯定比我家漂亮多了,。我不自然地一笑,，心想，尼瑪?shù)募揖褪且粭潉e墅,，在內(nèi)地花多少錢都買不到,。讓我佩服的是，他們的生活態(tài)度如此樂觀,，好像從來沒有什么煩心事,。比如，我們二胎放開了,，生個男孩,，想著第二胎是個女孩正好；反之亦然,。如果不是一男一女,，怎么生都不完美。生兩個男孩感到壓力大,，甚至為此哭一場,；生兩個女孩感到斷了香火，出門覺得有人看不起自己。藏族從來沒考慮到孩子的性別,，男孩長大結婚到女方家住不以為奇,，女孩成家贍養(yǎng)老人絲毫不比男孩差。尼瑪就是這樣,，丈夫是大學同學,，從拉薩入贅到她家。內(nèi)地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在西藏,，一個女婿就是一個兒子?！?/p>

“我們考慮的事情確實比藏族人多,，所以感到累?！?/p>

“我問過尼瑪累不累,，她說有什么累的，上班時把工作做好,，下班了享受生活,，生命走到盡頭喂禿鷲，一生都不污染環(huán)境,?！?/p>

“說到天葬，自然想起剛才你說的舍不得那一片天地,?！?/p>

“聽說山南這個地名，我以為不是平原也是一片開闊地,，誰知道來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山,。”

“我明白,，你是根據(jù)家鄉(xiāng)名稱推斷的,，我們生活的地方在淮河北邊，叫淮北,。雅礱大地位于念青唐古拉山南面,，統(tǒng)稱‘山南’。這兩個地名體現(xiàn)不出地形地貌,，都是根據(jù)附近山河的位置而命名,。”

“淮北的相山海拔300多米,，爬到電視塔就有種‘會當凌絕頂’的感覺,，因為周圍是平原,。山南市的澤當鎮(zhèn)海拔3500多米，零頭都比相山的海拔高,。我這回見著山啦,，天天生活在山窩里。夏天到了,，水仍然那么涼,，當?shù)厝烁矣煤铀搭^。這幾天淮北的溫度有三十七八度,，我在這里還穿著春天的衣服,。山南成為我的避暑勝地?！?/p>

“我以前說在拉薩往往穿著秋褲過夏,，你們不相信。這次在山南住上一年,，該相信了吧,？對天有什么看法？”

“藍天白云,，真真切切,。空氣清新,，挺宜居的,。剛來時出現(xiàn)輕微的高原反應，在同事提醒下,，注意一下過去了。要不是海拔有些高,，我真想在這里住上一輩子,。”

“在山南住一年可以,，真在那里住一輩子,，連我都不會同意。丈夫在淮北工作,，孩子在四川大學讀書,，你不回去，這可能嗎,？”

“大山,，先不要說我。從出生到工作,，你在淮北過了30多年,，怎么拖家?guī)Э谠诶_住下來,？不是一年，不是三年,，也不是十年八年,，而是干到退休。請問,，你怎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電話沒有掛上，我卻無語,。

是呀,，我勸張瑩回家，為什么自己待在西藏不走,？張瑩感到一年援藏時間過得快,，我在西藏已有十多個年頭，是什么讓我們對西藏如此留戀,？三言兩語說得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