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村里人都說我家是毒瑪,可是我從來不知道毒酒的毒是什么樣子,我們見過的毒,只是涂在毒箭上的過江龍和一枝蒿,他們也都用,這個毒性很大,羚牛中箭后,過5分鐘就死了,。哦,我們還見過毒蛇,人們被咬后也會被毒死,?！备裆Ｕf,。

“你真要去門巴族家做客,喝酒時千萬要小心,門巴女人喜歡在黃酒里下毒,你不能隨便吃他們的東西,墨脫縣城里曾有干部人被下毒,全家只一人幸免。我當兵時的戰(zhàn)友,還有一些朋友,也都留在墨脫大山里沒能走出來,。”談起門巴毒酒,一位曾在墨脫服役的藏族朋友發(fā)出這樣的警告,。

很久以前,這位藏族朋友說:“門巴族那里有人下毒不為圖財害命,他們認為毒死有福的人后,就會將福氣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他們的毒粉配方十分復(fù)雜,通常 為深紅色,藏在長長的指甲中,施毒者都為女性,在給客人遞酒或水的時候偷偷地將毒粉放入碗中,毒藥都為慢性毒藥,可能是數(shù)天后發(fā)作,也可能是一年。這種毒 傳女不傳子,母親臨死時,只要接觸到女兒的肢體,這毒就傳了下去,?！?/p>

1996年10月,我曾到林芝縣排龍門巴民族鄉(xiāng)采風時,做客一戶門巴族家,他們非常熱情好客。后來才得知這戶人家是“毒瑪”,我聽到這話后,極度后 悔喝他家的黃酒,甚至想象自己痛苦死去時的情景,。當我講起這段往事,這位藏族朋友卻說:“門巴人下毒是一種儀式,只有在特定的兇日闖入的外人才會施毒,如 大兇的日子,哪怕是自己的親戚來都一樣會下毒,。這種毒是飼養(yǎng)毒蟲,下毒的人會受毒蟲控制,毒蟲嘶嘶地叫,這種聲音別人聽不見,只有下毒人能聽見?！边@位藏 族朋友一邊說,還一邊做動作:坐立不安,神情恍惚,手腳痙攣,像毒癮發(fā)作的那樣,樣子相當詭異,。

門巴人深信有“毒瑪”

早在1957年,白馬崗(墨脫縣舊時稱謂)工作隊給上級寫的《上珞渝地區(qū)基本情況調(diào)查》中這樣寫道:曼族(即門巴族)還有一種“放毒”的壞風俗,即 制成一慢性毒藥,悄悄地放在食物中(特別是冷食如飲酒等),人吃了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后才能發(fā)覺,其病癥是肚痛或肚脹,不能吃飯,一兩年后即死去。此種 毒藥,無藥可解,。

在這份上報材料里,還記錄這種習(xí)俗產(chǎn)生的緣由,放毒風俗據(jù)緣于一種迷信思想,認為毒死了人,被毒死者的幸福即歸放毒者所有,。因此,不論鄰居或朋友, 特別是由此經(jīng)過的外地人,都是放毒者選擇的對象。但此種放毒風俗還不是普遍現(xiàn)象,放毒的人也不很多,而一般群眾對這些放毒者恨之入骨,。

凡去過門巴村寨,都會有好心人警告:“千萬要小心,門巴人有酒里摻毒的習(xí)俗,慢慢中毒而死,。”我從門巴族介紹中得知,不少門巴村寨,都視在酒里放毒的家庭為“毒瑪”(放毒之家),將他們當作魔鬼,凡經(jīng)過他家門口,必加快步伐,以免酒毒附身,。

在過去,門巴族有一種迷信很深的說法,毒死富裕的人,自己就能招來財運;毒死體格健壯的人,自己就會健康長壽;毒死美貌的人,自己就會美貌無比;毒 死聰明的人,自己就能智慧高超,當?shù)厝朔Q之為“奪?！薄ｉT巴人認為,那些命運多舛的門巴族女人,便可以通過毒死生活處處如意者而獲得好運,使自己享用終 身。

上了年紀的門巴婦女對我講,放毒有熱毒和涼毒兩種,中熱毒之人,很快就會倒斃;而中涼毒的人,則慢慢黑瘦,最后死去,。據(jù)傳門巴女人使用的涼毒,一般 用毒果或毒樹根晾干磨成粉末,也有將毒蛇膽汁滴進雞蛋里,窖入糞堆使之發(fā)酵制成毒粉,。放毒人將毒粉藏在自己長長的指甲內(nèi),當向客人敬酒時,有意把酒灌得很 滿,讓拇指甲浸入酒內(nèi)?？腿孙嬘眠@些有毒的酒后,近則一旬半月,遠則一年半載,定會死亡,。

門巴族民間認為,放毒乃少數(shù)婦女所為,母親年老了,才把制毒秘方傳給她選定的唯一女兒。當毒藥配好后,若在一段時間內(nèi)沒有給人下毒,就由配毒者自己 服下,但通常都會轉(zhuǎn)喂給自家的牲畜,。我在一戶門巴族家做客時,講起過去傳說的墨脫毒王的故事,她是一位“毒高望重”的孤寡老人,。村里人知道后,沒人敢去她 家喝酒,外村也沒人敢去她家,她很長時間找不到合適對象,會反過來噬掉自己生命而毒死自己。在緊要關(guān)頭,她連自己的老公和兒子都不放過,。盡管這樣,她不會 對女兒下手,否則制毒技術(shù)就要失傳,。母親臨死時,只要接觸到女兒的肢體,這種技術(shù)就傳了下去,隨后母女相繼,代代相傳。這種毒一旦喝下去,便無藥可救,連 下毒人也解不了,?？梢灿腥苏f,當?shù)靥赜械囊环N四腳蛇的血液和綠松石可解此毒。若人得知中毒后,將綠松石吞下去后拉出來,再吞進去再拉出來,如此九次方能解毒,。

令人膽寒的“毒酒”

2000年9月,當我第一次走進墨脫縣背崩鄉(xiāng)采風,。我到達該鄉(xiāng)巴登則村,做客村長家。男主人坐在火塘的右邊陪客,女主人坐在左邊敬酒,客人坐在里 面,正對大門,。皮膚白皙,、個兒高挑的次達女兒從竹筒中濾出酒,放到竹制容器里,先倒一點在自己的手心,送到嘴邊吸吮,一是嘗嘗酒味的濃淡,二是向客人示意 酒里無毒。

藏族人離不開茶,門巴人離不開酒,。

門巴人的大小葫蘆里,都裝滿了發(fā)酵的酒,大人小孩飲酒如喝水,。飲用時,他們?nèi)〕鋈舾删漆?裝進一個下部有塞子的竹筒內(nèi),兌上涼水。少頃,拔開竹塞, 涼水通過酒釀濾出,就成了清涼可口的曼加酒,。如有喜慶活動,或遇尊貴客人,酒里摻酥油,、雞蛋,在酥油筒內(nèi)加以攪拌,就更為清香甜美。

門巴人釀的酒,無論是玉米酒,、大米酒還是曼加酒,度數(shù)都不高,類似青稞酒或啤酒,。初喝起來有點苦澀,喝慣了倒也清涼甘美、提神解渴,。只要有客人走進 一個村寨,話匣子還沒打開,熱情好客的門巴人,都會從各自的木樓竹屋里跑出來請我喝酒,甚至因此而爭執(zhí)起來,。客人每喝一點,主人就添一點,直到一瓢酒喝 完,。如若客人喝醉了,主人會認為是看得起,便會特別高興,。若客人拒絕喝酒,別人喝多少,就往他頭上澆多少,弄得滿頭滿身透濕。我有次喝得微醉時,好心的村 民特地提醒:“我們村過去就有兩家專門在酒中下毒,村里人都不愿去他家喝酒,?！彼€說,背崩村一位健壯的村民,曾經(jīng)在前不久路經(jīng)東布村時,喝了當?shù)厝怂偷?酒,回家6天就患病,13天后死了,死時牙齒發(fā)黑,上身浮腫,且有不少雞蛋大小的水泡,就是被毒死的。

他們的話再一次挑動我的神經(jīng),門巴族有下毒習(xí)俗,已不是秘聞。1954年9月,早期進入墨脫縣做門巴族群眾工作的冀文正,當?shù)夭刈迦罕娋拖蛩v起門 巴族中過去有的人有的下毒習(xí)俗,那份《上珞渝地區(qū)基本情況調(diào)查》,就有對門巴族中放毒風俗的記載,。1962年6月,隨著我軍大量進駐墨脫,很多漢族軍地人 員產(chǎn)生畏懼心理,。在門巴族地區(qū)做工作,不喝群眾的酒,就難以接近他們。

第二年初,冀文正帶著墨脫縣的兩名門巴族青年扎巴,、古陽進駐地東村,該村就有4家放毒家庭,他們首先住在當?shù)厝罕姺Q最愛放毒的格桑家,幫他家從事生 產(chǎn),。冀文正進駐他家后,格桑特別熱情。冀文正經(jīng)過一段時間觀察,格?？偸堑椭^走路,親戚也不同他家來往,。每當格桑給他們倒黃酒時,兩名門巴青年總是回避 不愿喝。格桑妻子倒酒時,他細心觀察,看她的指甲是否長,隨后硬著頭皮喝下去,?？蛇^一段時間后,冀文正沒有中毒,兩名門巴青年也大膽喝起來。就在這時,格 桑敞開心扉說:“村里都說我家是毒瑪,可我們從小見到的毒,就是涂在毒箭上的過江龍和一枝蒿,連羚牛中毒箭后,5分鐘就會倒地死亡,我們還見過毒蛇,人們 被咬后也會毒死人,?！?/p>

1980年8月,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民族研究所兩名文化人類學(xué)家李堅尚、劉芳賢進入地東村從事門巴族社會和文化的調(diào)查,墨脫縣派電影隊三十來歲的放映員衛(wèi)紅擔任翻譯,衛(wèi)紅多次告訴他們:“地東村有下毒家庭,?！?/p>

隨后,衛(wèi)紅給他們講兩起喝毒酒死亡的事。當年3月,地東村有戶人家的牛落崖摔死了,他的妹夫前去幫忙,吃了一餐,隨后主人還送了一些肉來,他的弟弟 也吃了,。他們兩人吃了之后,肚子很難受,過了七天,兩人都先后死去,。當年7月29日,墨脫縣加熱薩鄉(xiāng)的一位拉薩師范學(xué)校的女大學(xué)生,畢業(yè)后回家等待分配, 在回家路經(jīng)過背崩東布村時,喝了當?shù)厝怂偷木?回家四天患病,九天后死了,她就是喝這家毒酒死的。

莫須有的下毒傳說

門巴人十分鄙夷放毒的女人,也為當?shù)夭刈迦怂积X,放毒的婦女身份絕不暴露,即使暴露了,也絕不會承認,。有些被稱作“毒瑪”的家庭,大都住在村子的邊緣,人們都不愿同他們來往。

我聽到這樣的傳言,總是搖頭不信,給我講的門巴人頓時急了,還說家中有的親人,就是喝門巴人的酒給毒死的,。稱死的時候全身都發(fā)黑,肚子里全部爛掉, 淌黑水,。他們清楚誰家有下毒習(xí)俗,平時也不來往?？伤麄兿露镜臅r候,讓人不能覺察,是一種慢性毒,有時一個星期發(fā)作,有時一年后發(fā)作,毒發(fā)作后就沒得救 了,。

最早對下毒習(xí)俗持懷疑的是冀文正,1964年5月,冀文正接到巴登則村民卓瑪?shù)膱蟀?稱喝格林村古魯家的“毒酒”后,肚子疼一個月不見好轉(zhuǎn),懷疑喝 了古魯家的毒酒。兩家為此鬧起來,大有動刀動弓箭的架式,雙方矛盾一觸即發(fā),。冀文正作為墨脫縣委辦公室主任,帶上墨脫營衛(wèi)生所所長劉照明和一名軍醫(yī),他們 經(jīng)過仔細會診后,發(fā)現(xiàn)卓瑪是慢性腸炎轉(zhuǎn)為急性腸炎,經(jīng)過一段時間服藥后,卓瑪?shù)亩峭春昧?大家通過此事對下毒習(xí)俗產(chǎn)生了懷疑,。

冀文正曾在墨脫縣工作10多年,接到不少門巴人“投毒”方面的報案,可他帶著醫(yī)生去解剖尸體后發(fā)現(xiàn),這些所謂喝酒中毒離奇的死亡者,都是因為吃不潔 食品,或因為其他疾病而死。據(jù)他介紹說:“在門巴人的心目中,我的福氣最好,我喝了那么多門巴人家的酒,可沒見誰在我的酒里下毒,。這些所謂的放毒習(xí)俗,實 際上是一種莫須有的傳說,。隨著科技的發(fā)展,這些迷信的放毒說法,現(xiàn)在已越來越?jīng)]人相信了?！?/p>

對門巴族下毒習(xí)俗持懷疑者,還有文化人類學(xué)家李堅尚,。當衛(wèi)紅談到他家里的不幸和加熱薩女大學(xué)生死亡事件時,李堅尚問他家其他人是否吃肉和喝酒時,他 說同樣吃了,可他們沒有什么反應(yīng)。“既然肉里放毒,經(jīng)過烹煮,家人分享,其他人安然無恙,唯獨他弟弟和妹夫死去,若從這些現(xiàn)象中得出中毒身死的看法,無疑 是解釋不了的,?！崩顖陨姓勂鸫耸聲r,感慨地說:“我對衛(wèi)紅的說法,還可提出質(zhì)疑,如人已死了,你們找醫(yī)生或法醫(yī)解剖和化驗了嗎?可我得到的答案卻是,人死 后將其草草地水葬完事,下毒成為懸案?！?/p>

1994年8月,墨脫縣人武部原部長鞏民權(quán)是一名門巴族,就出生在雅魯藏布江大拐彎頂端的門仲村,。有一天,墨脫村有一家打到一頭羚牛,他和妻子羅布 央宗去這家吃肉喝酒,可沒想到兩天后,他們夫婦倆肚子越來越疼,向林芝地區(qū)駐軍115醫(yī)院求救。墨脫縣的最高軍事長官夫婦中毒,軍地雙方組織18人的搶救 小組,翻山越嶺往外抬,沒想到他的妻子羅布央宗半道而亡,鞏部長經(jīng)115醫(yī)院救治幸運活過來,?？闪_布央宗臨死時,對丈夫鞏民權(quán)說:“這家是毒瑪,他們太狠 毒了,我是被他家毒死的?！?/p>

1996年9月,當冀文正第三次去墨脫采風時,正遇上鞏部長愛人羅布央宗去世兩年,。羅布央宗是冀文正選拔送到林芝青訓(xùn)隊的學(xué)員,回到墨脫后分到墨脫 營當衛(wèi)生員,后來下地方分到墨脫縣人民醫(yī)院工作。當他進入墨脫時,正遇上將羅布央宗的尸體進行火化,。門巴人死后時興復(fù)合葬,先土葬,后火葬,再水葬,。他經(jīng) 過了解,羅布央宗屬于吃腐爛變質(zhì)羚牛肉中毒而死,115醫(yī)院對鞏部長的診斷結(jié)論也是食物中毒?？闪_布央宗是墨脫縣人民醫(yī)院衛(wèi)生員,鞏部長也從小接受門巴人 “毒瑪”認識,相信他的愛人就是這家人專門下毒而死,這件事在墨脫縣越傳越遠,便有軍人夫妻喝毒酒死亡,家中僅剩一人的說法,。

門巴族的主要聚居區(qū)墨脫縣,氣候炎熱,食物極易腐爛,突發(fā)性的疾病較多,有的人由于食物中毒或急癥死去?？扇怂篮笠话銓嵭兴?舉行一定的儀式把尸 體拋入江中,就是對死者最大的悼念了,。而他恰恰在某家喝了酒,這家人就被懷疑為“毒瑪”,一下子在全村甚至整個地區(qū)被孤立起來,沒有人再敢去他的木樓里喝 酒聊天,也沒有人再敢與他們家結(jié)親交友,甚至被全村人驅(qū)趕、流離失所,。有的“放毒者”,還被全村人用牛皮包裹扔進江河急流之中,制造了不少冤假錯案,。可在 那樣的時代,無人平反昭雪罷了,。

我起初走進陌生的門巴族人家,大凡看見女主人斟酒時神色有點異樣,或指甲過長而且浸泡在酒里,心里就七上八下,懷著一種犧牲精神硬著頭皮將它喝下,。 因為不喝酒,就難以讓門巴族群眾講他們的人文風情。我對門巴人放毒的說法,盡管本民族的人確信無疑,但我還是深感疑惑,。至于門巴人所謂的毒粉配方,亦經(jīng)不 起科學(xué)的驗證,。

TIPS:

門巴族主要是生活在中國西藏南面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我方控制區(qū)的門巴人主要生活在西藏錯那縣、墨脫縣,、林芝縣和米林縣,墨脫縣,、林芝縣和米林縣的門巴 人主要從不丹遷徙而來,據(jù)2010年人口統(tǒng)計,我方控制區(qū)有門巴族 10,561人,不包括錯那縣方向印方控制區(qū)的5萬名門巴族同胞,他們主要生活在靠近 不丹的達旺、西卡門等地區(qū),。據(jù)有關(guān)資料介紹,達旺地區(qū)門巴族有2萬人,占達旺總?cè)丝诘?7%,西卡門地區(qū)還有數(shù)萬名門巴人,占當?shù)厝丝诘?7%,。據(jù)專家學(xué) 者考察,墨脫縣和錯那縣的門巴族因地域差異,在方言、飲食,、民居等方面存在一些文化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