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生活離不開色彩,每一種顏色都有這不可替代的審美功能,。在審美活動中,人們發(fā)展了對色彩這一形式因素的敏感,,每個民族對色彩都有民俗上的愛好以至崇拜,而在這種對色彩的崇拜中,,不同的民族在認識上常有很大的差別,。
我國漢族的傳統(tǒng)觀念是親近紅色的,,把紅色視為歡樂、喜慶,、順遂,、成功和進取的象征,,如把熱鬧的場面稱為“紅火”,把受寵信的人稱為“紅人”,,把受觀眾歡迎的演員稱為“紅角兒”,,諸如紅心,、紅運、紅榜,、紅包,、紅利,、開門紅、滿堂紅等等的說法是很多的,。在漢族的習俗中,“紅”還往往同女性聯(lián)系在一起,如“紅顏”指的是美女的容顏,,“紅袖”借指女子的艷色衣衫,“紅妝”泛指盛妝的女人,;再進一步,則把為幫助男女結合而穿外引線的媒人稱為“紅娘”,。在古代文學作品中,,常用一種生長在亞熱帶地方的紅豆樹的種子象征相思,,唐代詩人王維就曾寫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后來,,人們就用紅豆相思一語來比喻愛情。在漢族的色彩崇拜中,,紅色還有另一種更深層的意義,如在京劇的化妝造型中,,紅色臉譜表示了劇中人物的忠勇和正義,。
但是,,紅色對我國藏族來說就不是這樣了,藏族并不認為紅色是表示喜慶的色彩,。在藏區(qū),我們可以看到身著錦緞藏袍的牧人是多么的瀟灑,。絢麗的色彩,,明朗的圖案,,流暢的花紋,使得藏袍端莊大方而舒展奔放。不過,,在藏區(qū)耀人眼目的服裝苑中,,只要稍加注意就可發(fā)現(xiàn),,這里異彩紛呈的服裝,盡管漾藍泛綠,,鋪青疊翠,,卻唯獨少紅,。這是什么原因呢?這就在于,,不同的民族對色彩所產生的不同感觸,,是有一定的生活依據的,。在古代,藏族先民最初的色彩概念,,“紅”是指肉類;“白”是指乳品,。時至今日,,藏族設宴仍分葷席,藏語稱“瑪爾段”,,直譯為“紅筵”;在祝壽,、善行慶典及宗教節(jié)日則設素席,,藏語稱“尕爾段”,,直譯為“白筵”。所以,,在藏族的色彩崇拜中,,“紅”具有殺戮的象征意義,。古時吐蕃出征將土身著紅色戰(zhàn)袍,有時還把面部涂紅以顯殘暴。在藏傳佛教儀軌中也有紅與白的區(qū)分,,黃教寺院用白灰刷墻,,但供奉煞神的護法神殿的外墻必定涂紅,。另外,各寺院都供奉著一個名叫吉祥天女的護法神,,聽名子她好象是個雪膚花貌,、秀色可餐的美人兒,,其實大錯。這個煞神極為兇殘,,她口御活人,,騎一頭四眼騾子遍處巡走,,騾鞍上掛著占卜眾生命運的紅、白兩個骰子,,紅骰子主殺,,白骰子主赦,。故而,在藏語中,,“紅”的轉義是以其色與血肉相聯(lián)系,,可以引出“葷腥”,、“血腥”和“兇兆”的含義。有一則諺語說:“在作惡者的眼中,,后世的道路都是紅的,?!凹t”在這里指不吉利、壞的,??梢姴刈逶谛睦砩腺x予“紅”一詞的是厭惡嫌棄的感情,只有那些念佛的僧侶們,,才著絳紅色的長裙,,披絳紅色的袈裟,這種顏色被認為是一種“不正色”,。僧侶們以此卑賤的服色,表達他們終生苦行的意愿,。
由此看來,,藏漢兩個民族對紅色的認識和使用是很不相同的,。譬如,在古代,,中原地區(qū)的軍隊打了勝仗,,要派專人手執(zhí)紅旗,,急馳進京報捷,紅旗報捷就含有喜慶的意思,;而在古代,,藏族武士出征時舉著白旗威儀前進,,這白旗乃是對順心如意的召喚。又如,,在漢族的舊式婚禮中,那個紅轎子抬來的新娘,,從頭到腳的穿戴是清一色的紅,。在舉行婚禮的堂上,掛著紅燈籠,,鋪著紅氈墊,點亮紅蠟燭,,一片紅光籠罩,;而藏族婚禮與此相反,。藏族辦喜事,,新娘騎的是白馬,地上鋪的是白氈,,在新娘的發(fā)辮上還十分鄭重地系著一條白色的絲質長巾——“哈達”。
在我國漢族地區(qū),,自唐,、宋以后,白色是不受寵幸的,。漢語中的“白”,除了代表色彩外,,從轉義方面看,,多代表無效果的,、無代價的以及象征反動的意思,,如白搭、白費,、白給、白食,、白黨,、白匪、白色恐怖等詞,,都是以“白”作為構詞的核心成分,反映著貶斥,、鄙棄的感情色彩,。在漢族的詞匯中,,常把那些空無所有的事物,用“白”加以描述,,如把不加茶葉或其它東西的開水稱為“白開水”,,把工作還未達到的方面或部分稱為“空白點”,,把沒有寫出答案的考卷稱為“白卷”,另外,,還有諸如白手起家,、平白無故,、一窮二白等等的說法,。在漢族的習俗中,“白”也與喪事有關,,如辦喪事可以說成是“白事”,,那些守喪的孝男孝女一定是白衣,、白鞋、白帽,。在漢族色彩崇拜中的白色,,還有一種更讓人品味的含義,,即在京劇中涂著白色臉譜的人物,表示著那個角色的多謀和狡詐,。
在藏族人的心目中,,通過白色而感觸到的,,則與漢族恰恰相反,白色是最美,、最崇高的顏色,。藏語中的“白”——“尕魯”,在表達色彩的基本意義上同漢族是一樣的,,但從轉義方面看,,多代表合理的,、正確的,、忠誠純潔的以及大吉大利的意思。在藏語中,,稱思想高尚為“傘巴尕魯”,,稱心地善良為“森母尕魯”,稱光明圣地為“卻科爾尕魯”,。藏族人常把“白”作為善良的代名詞,,如對行善事或做有利于他人的事稱為白事;對直言不諱的公道話稱為白話,。在這里,“白”是以道德判定的面貌出現(xiàn)的,。最能說明“白”一詞感情色彩的,,莫過于藏族的這條諺語:“即使砍頭,,流出的血也是白的?!庇昧鞒龅氖前咨难獊韽娬{自己清白無辜,,充分表達了藏族在心理上賦予“白”一詞的崇高境界,。白色還是交運和喜慶的象征。在祈福的宗教儀式中,,人們手捏炒面不停地向空中拋散,,弄得白粉飄落一片,以示吉祥,。在藏歷新年的清早,,人人要用摻了牛奶的水洗臉,這種水稱為“曲尕魯”,,即白水的意思,據說在歲首第一天用白水洗臉,,可得一年好運,。貴賓臨門,主客雙方要互贈白色的絲織長巾——“哈達”來表達彼此間的美好祝愿,。姑娘出嫁之日,如遇瑞雪紛揚山披銀裝的聲景,,則被視為美滿順達的吉兆,。在藏族民歌中常用潔白的雪山比喻高貴,,用潔白的乳汁表達誠摯。在一首很為流行的情歌中,,小伙子對姑娘唱道:“在潔白的瓷碗里,,盛上了潔白的牛奶,。我的心誠摯與否,,請往碗里瞧瞧!”
在藏族人的認識活動中,,常把白色同神的力量聯(lián)系起來,。如藏傳佛教的僧侶們在誦經時,,常用炒面捏成各種形狀的施食,用來供奉神靈,,這種施食有紅,、白兩色。紅施食是把炒面捏成形后,,用一種紫草的汁涂紅,然后澆上酥油,;折施食是在成形的炒面團上直接澆上酥油,。這兩種施食,,分別代表憤怒與寂靜兩種象征。藏區(qū)流傳著許多山神神話,,神話中所描述的山神形體,,多是白色的威武神靈,。如在藏族原始信仰中所崇拜的四大山神之首的亞拉香波山神,就是一個膚色白如海螺,,身穿白色罩袍的山神,。它騎著一頭白牦牛飛行,從口鼻中噴出使人天地白茫一片的暴雪,。它一旦發(fā)怒,有摧毀盤石,,引發(fā)山洪的巨大法力。另一個同屬四大山神的念青唐古拉山神,,也披覆白色形體,,身穿白色絲衣,騎著白色戰(zhàn)馬馳聘于三界,。四大山神的另外兩尊,也是全身衣白的神靈,。又如,,位于青海湖南緣,被稱作“戰(zhàn)神大王”的阿尼瑪卿山神,,不僅他本人有許多大智大勇的故事,就連他的妻子也有悟性,。他的妻子叫瑪日羌熱,,是藏地十二女神的領班,。她裸露著豐腴的雙肩,肌膚潔白潤澤,,如同滑膩的牛乳一般,,身披飄動的白紗衣,騎一頭毛色純折雄鹿,,是個有白蓮花般容貌的掌雹女神。我們從許多藏族神話中可以看出,,自古以來,藏族的傳統(tǒng)觀念中,,“白”不僅同美好、純潔,、光明,、善良,、真誠等概念緊密相連,同時也是跟神的法力緊密相連的,。
藏族為何如此崇奉白色呢?藏族的崇白之習有其歷史源流。在公元7世紀佛教進入藏區(qū)以前,,藏區(qū)盛行著一種生根于氏族公社時期的“苯”教。苯教僧侶穿著白衣,,戴著白色綴以青邊的被稱為白頂盛冠的高帽,。多少年來,,在佛教與苯教的斗爭中,苯教雖然一敗如水,,但苯教徒的尚白習俗,卻在歷史的長河中順流而下,。不過,,從根本方面來講,,還在于藏族牧民在生產和生活中接觸白色最多。那白云,、皓月、雪峰,、羊群以及賴以生存的乳汁,,都在他們的心境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使他們由衷地崇尚大自然賦予的白色之美,。喜馬拉雅,、崗底斯以及所有大山永遠是白色的雪峰。世界屋脊,,雪山連綿,是雪山給人們賜以平安,,白色象征著吉慶,。由此可以說明,任何一種色彩的美都是客觀的,,而對色彩美的欣賞則是有條件的,一個民族對某種色彩所產生的感受,,歸根結底,,來源于這個民族的社會實踐,。
在我國漢族地區(qū),,從歷史上看,,人們崇拜的色彩是黃色,。古代皇帝穿黃袍,坐黃轎,,走黃道,連皇室文件也要慎重地寫在黃色緞子上,,所以,,人們把皇帝發(fā)出的文告稱為“黃榜”。這種把黃色視為皇家顏色的風習,,有著悠久的歷史。在我國儒家經典之一的《禮記》一書中,,就有“黃衣黃冠而祭”的陳述,。在唐高祖時,,因天子常服黃袍,遂禁止士庶穿黃色衣服,,所謂的服黃有禁,,自此時開始。這是公元7世紀的事,。公元960年,太尉趙匡胤發(fā)動兵變,,諸將為他披上黃袍,,擁立為帝,是為宋太祖,。這種把黃視為皇家顏色的觀念,一直沿襲到清代,,如黃帶子一詞,,是清朝對皇家宗室的別稱;御前大臣所穿的黃馬褂,,是皇家特賜的一種官服,,等等。在民間,,黃色被當做金子的顏色加以敬重,,由此而產生許多溢美之詞,,如把社會最繁榮的時期稱為“黃金時代”,把宜于辦事的日子稱為“黃道吉日”,,把人死埋葬的地方稱為“黃泉”,,把祭祀祖先焚燒的黃色紙稱為“黃表”,等等,。
在藏區(qū),人們同樣對黃色異常敬重,,而且,,黃色是活佛襲用的顏色。俗人一般不大穿用黃色,。活佛穿黃色長袍,,他的臥室從屋頂到四壁,,均用黃緞貼面,上下左右一片金光燦燦,,他自己則坐在鋪著黃墊子的太師椅上。那些歷世曾受過皇帝欽卦過的活佛,,當他外出時可乘坐黃緞八抬大橋,,其他人自然是無此資格的,。
需要表明的是,人們對于色色彩特征的確并非凝固不變的,,當民族間的文化交流有了廣泛的開展后,,作為一種民俗習性的色彩感受,也會因民族的交往而相互接近和融合,。在一個民族內部,如果與色彩形式因素相聯(lián)系的條件發(fā)生變化時,,色彩在人們感受中的意義也會相應地發(fā)生變化,。到了近代,,曾為漢族所景仰被稱為皇家顏色的黃色,,已不知不覺地從明朗、莊重走向了低級趣味,,甚至走向淫穢,,如對有嚴重的頹廢和色情傾向的作品,稱之為“黃色文學”,,自然,,黃色也囊括那此猥褻下流的活動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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