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本文作者暮秋 ,,一位旅美華人,也是一位熱情而學識淵博的山友,,曾登頂過卓奧友,、珠峰等8000米山峰,本文就是他2009年跟隨羅塞爾登山隊從南坡登頂珠峰的紀實性登山報告,。文中詳細的介紹了從南坡攀登珠峰的詳細過程,,非常值得一讀,特在此推薦給大家,,希望大家喜歡,。
“腳跨世界之巔,一只腳在中國境內,,另一只腳在尼泊爾境內,。我抹去氧氣面罩上的冰,然后緊抱著雙肩以抵御寒風,,茫然凝視著廣袤無垠的中國西藏,。我的反應有些遲鈍,只覺得腳下綿延的大地是如此壯美,。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我一直都憧憬著這一刻的到來,,憧憬著這一刻的豪情滿懷,。然而現(xiàn)在,,我真的站在這里,站在珠穆朗瑪峰的峰頂上,,卻提不起一點力氣來感慨抒懷,。”這是《進入空氣稀薄地帶》一書的開場白,。許多年前讀此書時,我就冥想著作者所描述的場景和感受,。2005年站在珠峰腳下時,我又為珠峰的雄偉壯麗所震撼,。此后難以忘懷,,終于在2009年春隨羅塞爾登山隊從尼泊爾攀登了珠穆朗瑪峰。
走向神山
去珠峰要先從加德滿都飛到一個叫盧克拉的小山村,,然后向北徒步八,、九天才能到達。大約五千萬年前,,北漂的印度板塊就是在這里撞到并插入亞洲板塊,,形成了舉世聞名的喜馬拉雅山和青藏高原。大地在撞擊地帶陡然從海平面升到世界之巔,,旖旎的風光像仙境般的如夢如幻,。徒步頭幾天,山路在林壑間蜿蜒曲折,,頭頂是挺拔的雪山,,腳下是幽幽的峽谷。大片的白云像緞子一樣閃著亮光,,凌空的落瀑像飛虹般的灑向谷底,。海拔5000米以上,四周只剩下石頭與冰雪,。珠峰南坡的雪山和北坡看到的很不一樣,。雪山一般都是拔地而起的,像刀一樣地直刺青天,。
在這段路程的最后一段,,兩旁漸漸出現(xiàn)了一座座瑪尼堆,那是攀登珠峰遇難者的石冢,。在一個小山村旁的一個山坡上,,我找到了霍爾(Robert Hall)的石冢?;魻柺?996年珠峰著名山難中的兩個領隊之一,。當年山頂一場不期而至的暴風雪于一夜之間奪去了幾位登山者的生命?;魻栆虿豢蟻G棄他的隊員而留在了山上,,最終在南峰頂遇難,。霍爾石冢面對雪山佇立著,,幾米以外是遇難隊員的另一座石冢,,兩座石冢由一條彩旗連接。周圍沒有人,,也沒有喧囂,。只有太陽從云間射出一束束光芒,寂靜無聲地照向大地,。
珠峰大本營海拔5300米,,建在山谷的盡頭。谷底是條十幾公里長的冰川,,冰川里是成千上萬的冰塔,。早上陽光明媚,彩旗在微風中輕撫著道道晨光,,冰川在山影里泛出淡淡的幽藍,。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幅透明的水彩畫,。白天營地里人來人往,熱鬧異常,,隊員們或讀書,,或聊天,充分享受著高原的陽光,。而當夕陽西下,,日照金山,山谷下方就會涌上大團的云霧,,瞬息之間令氣溫驟降,,暮色降臨。我特別喜歡喜馬拉雅山的夜色,。月亮升起前,,四周黒虛虛的,伸手不見五指,。佇立在黑夜之中,,望著天上的寒星點點,聽著谷中的隆隆冰崩,,很容易讓人進入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
頂峰之路
南坡的登頂路線從下到上分為四段:(一)昆布冰瀑(二)西冰斗(三)洛子面(四)南山脊。若想對這條路線有個感性認識,最好的辦法是逆著攀登路線從上到下對珠峰南坡的地形有個了解,。珠峰峰頂象金字塔一樣共向外伸出三條山脊,,其中向南伸出的叫南山脊,這是攀登路線中的第四段,。南山脊與南面比鄰的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海拔8516米)在海撥7950米處相接,,形成一塊馬鞍形的平地,,叫南坳,。仿佛商量好似的,珠峰與洛子峰平行向西各自伸出一條幾公里長七千多米高的山脊:珠峰西面的叫西肩,,洛子峰西面的叫努子峰,。于是夾在西肩與努子峰之間形成了一個東西走向的狹長山谷。山谷東端(海拔6400米)止于南坳正下方,,兩者之間的冰壁叫洛子面,,是攀登路線中的第三段。山谷本身叫西冰斗,,是攀登路線中的第二段,。在西冰斗的西端(海拔6100米),山谷突然變窄下垂,,形成一個800米落差的斷坡,,直落到谷底的珠峰大本營,這段斷坡叫昆布冰瀑,,也是攀登路線中的第一段,。
昆布冰瀑是珠峰攀登史上奪去最多生命的路段。千萬年來,,西肩,、洛子峰、與努子峰上的冰雪最終都會聚到西冰斗,,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緩慢西移,,擠入狹窄的昆布冰瀑,再落下800米后注入昆布冰川,。這是一段活的冰瀑,,每天下移一米左右。上百米厚的冰層在這里斷裂,,坍塌,,變得支離破碎。深不見底的冰裂縫縱橫交錯,,大到房子般的冰塊東倒西斜,。在冰瀑中蠕行的登山者,隨時都要提防可能突然開啟的冰縫和崩塌的冰塔。如果說對付冰縫和冰塔已讓人頭疼不已了,,那高高懸在冰瀑兩側的浮冰才最令人恐怖,。浮冰幾十米厚,像斑駁的墻皮一樣掛在上千米高的西肩和努子峰上,。哪天隨便掉下一塊,,上千噸重的冰層很快就會在巖壁上摔成齏粉,形成雪崩,,然后重重地砸向昆布冰瀑,。如果這時恰好走在其中被砸到,那絕無生還的可能,。為了降低被砸中的幾率,,我們一般選擇在冰塊相對穩(wěn)定的半夜快速通過。
我永遠忘不了5月7日那一天,。那天上午十一點左右,,西肩突然發(fā)生了這季最大的一起冰雪崩。轟鳴的雪崩雷霆萬鈞,,從千米之上滾滾而下,,瞬間就砸向了昆布冰瀑。雪崩落地后揚起的雪塵經(jīng)久不散,,像朵盛開的白蓮花覆蓋了整個冰瀑,。不久對講機傳來急促的呼救聲,原來有三名隊員在雪崩區(qū)失去了聯(lián)系,。所有的隊伍馬上行動起來,,我們隊也派出了6名精干的夏爾巴前往營救。從高倍望遠鏡中,,我們看到營救人員從冰縫里救出了兩名受傷隊員,,卻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名夏爾巴。人們最后只找到了他被雪崩打掉的背包和一只靴子,,而這名夏爾巴卻被永遠埋在了昆布冰瀑,。那天晚上天氣很冷,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早早返回了各自的帳篷,。帳外凜冽的寒風撕扯著烏云,,慘白的月光不時透出云層照耀著雪山。我縮在睡袋里思緒起伏,,一遍遍地看著相機里的雪崩錄像,。那綻開的白蓮花是如此美麗,美麗得讓人凄涼,,教我不能相信就是它在瞬息之間吞噬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觸及巔峰
登珠峰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們首先要經(jīng)過一個月的時間三次上下山的拉練,讓身體適應高海拔的環(huán)境,;然后耐心地等待好天氣,;最后從大本營出發(fā)用五天時間登頂。由于大陸和海洋的溫度差,,地球表面會形成冬季由大陸刮向海洋和夏季由海洋刮向大陸的季候風,。在8000米高空,強勁的季候風一般不適合登山,。只有春秋兩季在季候風轉向時,,高空才會短暫出現(xiàn)風力較小的幾天。而喜馬拉雅山的登頂就是在這個短暫的時間窗口中完成的,。毫無疑問,,能否準確地抓住這個窗口是登頂珠峰的關鍵,。我們的領隊羅塞爾在這方面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羅塞爾已組織珠峰攀登十幾年了,過去一直在北坡,,今年才開始轉戰(zhàn)南坡,。可他這次再次彰顯了自己獨一無二的實力,,精確無誤地捕捉住了時間窗口,。首先,他成功地抓住了5月5日這一天轉瞬即逝的高空穩(wěn)定日,,讓6名夏爾巴和一名隊員率先登頂并打通道路,。其次,他果斷地叫停了5月10日的沖頂,,避免了隊員可能發(fā)生的凍傷,。最后,當真正的窗口來臨時,,羅塞爾指揮他的隊伍分兩批于5月21日和23日成功登頂,,而23日之后就再沒有任何隊伍登頂。
羅塞爾把我們22名沖頂隊員分成A,,B兩組,,給我們訂下的計劃如下。
第一天:登昆布冰瀑和西冰斗,,到達洛子面下的二號營地(海拔6400米),。 第二天:在二號營地休整。 第三天:登洛子面,,到達三號營地(海拔7300米),。 第四天:從三號營地到達南坳(海拔7950米) 第五天:從南坳登頂并撤回南坳。 第六天:下撤至二號營地。 第七天:下撤至大本營,。
每一名隊員在第五天登頂時都會有一名夏爾巴協(xié)作跟隨,。羅塞爾的夏爾巴團隊實力極強,尤其是夏爾巴隊長普巴扎西正值壯年,,到2009年底共完成了15次珠峰登頂,。普巴很友善,見到每名隊員都能叫出名字打招呼,。但最瀟灑的還是他在寒風中帶領夏爾巴工作的樣子,,那種玉樹臨風的大將風度讓人頓感他才是雪山真正的主人。
5月17日凌晨2:30,,我們A組從大本營出發(fā)的時刻終于來到了,,夜色里羅塞爾和每一名隊員緊緊握手祝福。正當我們大步邁出營地的時候,,一輪明月從努子峰頂一躍而出,。素月流天,四望皎然,,周圍群峰頓時像海底世界一樣發(fā)出銀輝,。夜里攀登我們只需專注腳下,在昆布冰瀑里小心地繞過冰縫,,攀過雪崖,。一路上我們快速前進,幾乎沒有休息,,終于在拂曉時分走出了危險的昆布冰瀑,。這時黎明剛好來臨,回首望去,,晨曦中的冰瀑就像是海市蜃樓中的幻景,。
在簡短地休息一下后,我們開始穿越西冰斗,。西冰斗地勢平緩,,本無難度??僧斕柹鸷?,我們卻面臨著炎熱的考驗。西肩,、洛子峰,、努子峰三座峭壁上的冰雪象三面巨大的鏡子,把強烈的陽光聚集到西冰斗里,。這里白天可以到達40度的高溫,,走在其中就像置身在放大鏡的焦點下,,酷熱難熬。太陽出來前我還凍得發(fā)抖,,可太陽出來不到五分鐘我就開始一層層的脫衣服了,。當我狼狽不堪地走過西冰斗到達二號營地時,早已頭昏目眩,,口干舌燥,。顧不上道謝,我接過夏爾巴遞上的水壺一口氣喝干了兩升水,。
修整一天后,,我們于19日開始攀登西冰斗和南坳之間的洛子面。洛子面由坡度為45度的冰面構成,,剛好和泰山一樣高(1500米),。登洛子面是對隊員體力和冰爪技術一個很好的考驗。幾小時走在堅硬的冰面上一點也不能放松,,因為萬一滑倒脫離固定繩,,那只能一滑到底,后果不堪設想,。除了夏爾巴和特殊情況下,,一般登山者很難在一天之內到達南坳,,都要在海拔7300米的三號營地過一夜,。營地完全是在傾斜的冰面上砍出來的,即使在營地里走路也需把自己扣在固定繩上,,因為以前曾發(fā)生過隊員滑墜遇難的事例,。
20日從三號營地出發(fā)后,我們基本上是在巖壁上攀登,。今年是干燥年,,冰雪比較少。冰爪踩在傾斜的巖石面上,,發(fā)出類似金屬刮磨陶瓷的聲音,,令人非常不爽??蛇@也讓我們真切地看清了黃巖石帶,。黃巖石帶曾是海底沉積巖,可喜馬拉雅的造山運動卻把它托到了近8000米的高空,,成為喜馬拉雅山一條標志性巖石帶,,實在讓人匪夷所思。現(xiàn)在造山運動還在繼續(xù),,印度板塊仍以類似指甲生長的速度繼續(xù)插入亞洲大陸,,據(jù)說再過幾百萬年整個尼泊爾都要插到西藏下面了,。我們于午后到達了南坳。由于地處珠峰與洛子峰之間的交界點,,南坳是個大風口,。平流層像過風洞似的從這里無遮無攔地通過,不僅把地上的冰雪吹得一干二凈,,也把南坳以西的天空吹得晴空萬里,。南坳以下的云海中一旦有云團升過南坳高度,就會被風瞬息吹散,,化于無形,。
在南坳抓緊時間睡了兩個小時。晚上11:30,,夏爾巴尼瑪準時來到了我的帳篷前,。在仔細地檢查了一遍裝備后,我們出發(fā)了,。一路上隊員們默不作聲地向上攀登,,頭燈在漆黑的夜里像是天上垂下的一串珍珠,而下方不時發(fā)生的藍色閃電卻像藏在云層里的巨大游龍,。天漸漸亮了,,黎明的曙光在地平線上升起。正當我全神貫注地向上攀登時,,眼前的白雪突然變成了絳紫色,。回首東望,,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幾座山峰在浩瀚的云海上露出了峻峭的剪影。7:15我到達了海拔8750米的南峰頂,。在這里向導埃德倫為隊員換上新氧氣瓶,。我告訴他我的氧氣面罩出了問題,經(jīng)驗豐富的埃德倫立刻判斷出是通氣口被冰堵住了,。他說只要從外向里吹口氣就可重新打通,。由于通氣口在面罩的嘴部和臉頰兩個位置,他替我吹氣時姿勢自然引人聯(lián)想,。于是幽默的埃德倫“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道:“你千萬不要誤解,,我這可不是在親吻你!”就在我差點笑出聲來之際,,埃德倫已呼呼兩口把通氣口吹開了,。一股清涼回到頭上,感覺就像在水底憋了半天重新升到水面上一樣,。我和尼瑪興奮地擊了下手掌,,說了聲:“出發(fā)吧,,兄弟!”
在南峰頂可一覽無余地看清后面的路線,,出發(fā)后要先橫切一段,,然后再攀登最后一道險峻的山脊。山脊上的積雪被風吹出一個個巨大的雪檐,,人在上面顯得非常渺小,。一小時后,我和尼瑪來到了著名的希拉里臺階下,。希拉里臺階是塊大約兩三層樓高的巨石,,表面光滑,幾乎直立,,兩側都是上千米的峭壁,。這是通往頂峰的必經(jīng)之路,希拉里和丹增在1953年第一次登頂珠峰時幾乎在此鎩羽而歸,。正當我抓著繩索準備攀登時,,臺階上面有一個隊員探出頭來,原來是有人登頂后開始下撤了,。等那人終于下到了臺階底,,上面卻又露出一個人頭。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我后面已聚集起幾個等候的隊員了,。尼瑪再也按捺不住,見第四個露頭的是個夏爾巴,,他立刻大聲用夏爾巴語和他勾通起來,。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可結果是那名夏爾巴奇跡般地縮回了頭,。尼瑪立刻從后面一拍我肩膀:“快上!”仿佛從夢中驚醒,,我條件反射般地抓住繩索,,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居然一鼓作氣地登上了希拉里臺階,!到了階頂松下勁后,,我才感到肺像炸了一樣,竭力張合著卻吸不進氣來,。騎在巖石上咳了半天,,我才終于調勻呼吸回過神來。探頭望望下面,,只看得見尼瑪?shù)哪X袋,,想了半天也沒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上來的,。
等尼瑪上來后我倆準備繼續(xù)上路時,我的頭“嗡”的一聲就大了,。原來希拉里臺階之上還要在巖壁側面攀登一段,。路寬不足一尺,一邊是直立的巖壁,,一邊是暴露的懸崖,,有點類似華山長空棧道上的臬臬椽。更要命的是上面還有幾個等待下山的隊員,。讓他們退回山上,?不可能。讓我們退下希拉里臺階,?更不可能,!一籌莫展之際,還是尼瑪想出了一個辦法:“從他們身外錯身過去,?!薄笆裁矗垮e身,?在這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在懸崖峭壁之上啊,,而且身上還有厚厚的連體羽絨服和披披掛掛的裝備,。可我實在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開始和第一名隊員錯身,。我先把扣在固定繩上的兩個主鎖松開一個,用一只手扣到那人另外一側的固定繩上并牢牢抓緊,,然后再慢慢伸出一只腳從他身外跨過,,小心地踩到他另一側的巖石上。這時我除了兩手抓著固定繩和兩腳踩在巖石上之外,,整個身體都懸空掛在那名隊員身外,。那人很配合地一動不動,盡量把身體擠向巖壁,。我小心地跨過另一只腳,,移過另一只手。尼瑪幫我松開那邊的主鎖,,我趕緊把它扣在我這邊的固定繩上,,就這樣完成了和第一名隊員的錯身。我和尼瑪如法炮制地和幾名隊員錯過身后,,終于重新爬上了山脊,。
從這里地勢開始變緩,,再沒有什么難點了。向上走了不久,,我終于真切地看到了珠峰峰頂:在白雪與藍天的交界線處立著一小尊佛像,,佛像旁邊繞著許多藏式五彩旗,幾名身著橘黃色羽絨服的夏爾巴在向我們招手,。我和尼瑪緩步向前,,感覺是在空中漫步,一切都像在夢境里,。強勁的平流層無聲吹過,,帶走腳下一縷雪塵飄向遠方。前方的路不再升高,,眼前出現(xiàn)了廣袤的西藏大地,。5月21日上午8:50,在經(jīng)過9個小時不停的攀登后,,我終于邁上最后一步,,站到了世界之巔。極目遠眺,,四周一覽無余,。上面是碧空如洗的藍天,下面是波瀾壯闊的云海,。連綿不絕的喜馬拉雅山萬峰攢動,,山舞銀蛇。雪域高原在天地之間呈現(xiàn)出一派壯麗的風光,。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尼瑪突然向前撲倒,,對著佛像深深跪下,朗聲誦起了佛經(jīng),。我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感染,,不由得也激動起來,雙手合十隨著尼瑪拜了下去,。
靜水深流
兩天后,,當我走出昆布冰瀑返回大本營時,營地里一片歡呼,,響起了震天的“鑼鼓”聲,原來是駐地人員敲著鋁盆和塑料桶在熱情地歡迎我歸來,。我心頭一熱,,頓時有種“回家了”的感覺。走進營地后,,他們與我一一擁抱祝賀,。于是我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敲鑼打鼓地迎接每一位歸來的隊員。
夜里我和兩名隊友在餐廳帳里聊天,,知道了吉姆所發(fā)生的意外,。原來吉姆隨B組出發(fā)后,在洛子面下突然犯病昏厥,,遺憾地放棄了沖頂,。吉姆五十出頭,非常樂于助人,,是我這次接觸最多聊天最深的隊友,。吉姆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為了照顧病重的母親,,曾主動放棄快要到手的博士學位,。這次他的一大心愿就是把母親的遺像帶到峰頂,所以對他犯病沒能沖頂,,我和隊友都深深地感到遺憾,。稍感寬慰的是B組隊員最終替吉姆完成了心愿,把他母親的遺像帶到了峰頂,。這時羅塞爾進來了,。在經(jīng)歷了幾個不眠之夜,成功地指揮隊員登頂后,,他顯得很疲憊,。和隊員聊聊天也許對他是一種放松吧。聊著聊著,,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羅塞爾話題一轉,對我們說:“你們知道嗎,?雖然吉姆和大家一起歡迎隊友登頂歸來,,但他心里其實并不好受。你們歡迎B組時先不要急著上去和隊員祝賀,,而是在后面陪吉姆多站一會,,這會對他是個安慰?!毕氩坏较騺碚f一不二鐵面冰冷的羅塞爾竟是這樣的細心,!后來在歡迎B組隊員歸來時,我們總會自覺而默契地留下一人陪陪吉姆,。而吉姆一如既往的用力敲打著鑼鼓,,熱情地笑迎每一位歸來的隊友。天上下著鵝毛大雪,營地里熱鬧異常,。隊員們在雪地里笑著,,跳著,擁抱著,。羅塞爾撐了把傘,,靜靜的站在一旁,望著他的隊員們歡呼,。
一個人一旦把一項工作當成事業(yè),,就會對它產(chǎn)生熱愛并力求完美。我覺得羅塞爾就是把他的登山隊伍當成一項事業(yè)來經(jīng)營的,。羅塞爾今年膝蓋作了手術,,走路略有點頗。但營地里經(jīng)??煽吹剿蝗骋还盏貜囊活^走到另一頭,,彎腰撿起地上的垃圾。有次我們問他心中的標準是什么,?他回答道:“我的標準很簡單,,就是當我們撤營后,這里不留下人住過的痕跡,?!钡拇_,我們隊所有的垃圾,,包括人的大便,,最后都被全部運下了山。羅塞爾的這種愛山情結反映在他對垃圾的處理上,,反映在他對隊員的態(tài)度上,,反映在他對攀登的精益求精上。也使我隱約明白了一個長期困惑我的疑問:到底是什么精神感召著人們來到喜馬拉雅山,?希拉里是第一個登頂珠峰的人,,但他的感召力其實是來自他對喜馬拉雅地區(qū)的熱愛。從1961年他建立了第一所夏爾巴學校起,,他就不斷地返回喜馬拉雅進行公益事業(yè),。1974年,羅塞爾第一次來到喜馬拉雅山,,就不由自主地被希拉里吸引,,加入了建設醫(yī)院的行列,并從此結下了與喜馬拉雅的不解之緣,。
由此我又聯(lián)想到我的隊友貝麗,。貝麗是個爽朗的德國姑娘,,幾年前只身來到尼泊爾,,協(xié)助郝蕾女士(Elizabeth Hawley)工作,。郝蕾女士在登山界可謂無人不知,沒人不曉,。1960年,,37歲的郝蕾來到了加德滿都,從此留下致力于登山史的記錄,。每年登山季節(jié),,她跑遍加德滿都的大街小巷,收集核實各個登山隊的信息資料,,建立了世界上最全的登山數(shù)據(jù)庫,。時光荏苒,不知不覺中郝蕾女士已把她生命中的五十年留在了加德滿都,,貢獻給了她所熱愛的登山事業(yè),。雖然一座雪山也沒登過,但她這種兢兢業(yè)業(yè)的敬業(yè)精神卻深得登山界的敬重,。我常覺得一個人因能力超群而得到別人的佩服并不難,,但要贏得別人的敬重卻需要一種人格的力量,而郝蕾女士的生命中就有這種人格的力量,。如今她已年過八旬,,又動了手術,再也不能像年輕時那樣穿街走巷了,。于是在加德滿都的小巷里,,又出現(xiàn)了德國姑娘貝麗的身影。加上另外三名志愿者和維持8000ers數(shù)據(jù)庫的哲伽斯基,,這些人繼續(xù)默默無聞地延續(xù)著這項“平凡”的事業(yè),。“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當生命的涓涓細流匯集在一起時,,就會積淀出一種深厚的感召力,。那是浪花下深流無聲的大河,云層上肅穆巍峨的山巔,。于是有了希拉里,,郝蕾,羅塞爾,,貝麗……,。正是這群人對山一點一滴的熱愛,才匯成了一條靜水深流的大河,使我們在喧囂的紅塵之上,,還能看見一座莊嚴的山峰,找到一片精神的家園,。
5月27日,下了兩天大雪之后天氣放晴,。喜馬拉雅山銀裝素裹,,陽光普照。我們在潔白的世界中撤離了大本營,。路過羅布其時,,我和兩名隊友離開山路,踏著大腿深的雪找到了1996年山難中另一位遇難向導菲舍(Scott Fischer)的石冢,。像以往紀念逝者一樣,,我試圖撿起一塊石頭放在石冢上。然而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是徒勞的,,因為兩尺多厚的白雪早已蓋滿了大地,。在雪中摸索了幾次之后,我突然覺得這一舉動顯得多余,。這石冢其實并不是我所真正尋找的,,它只是一個標記,引導我們去追尋一種永恒,。那永恒也并不凝固在這石塊中,,它早已化于無形,融入這山上的清風朗月了,。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我們后人不過是通過這些有形的石塊在感受那永恒的精神罷了,。于是我捧起一大團潔白的雪,,放到了菲舍的石冢之上。
菲舍的墓志銘簡單而樸實:“他的精神永生(His spirit lives on)”,。
輕云蔽月,,流風回雪。天籟無聲,,大道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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