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宗同昌在雅魯藏布江

　　一縷大胡子,、一雙大腳板,、硬朗的身板、行者的模樣,，是我面前這位花甲老人留給記者的深刻印象,。這位老人就是故宮博物院攝影師、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特約研究員宗同昌,。

　　日前，記者與宗老相約在安貞華聯(lián)附近的一間咖啡廳,。手捧暖暖的咖啡,，耳畔有悠揚的樂曲回響，宗老與記者談起了悠遠神奇的古格,，還有他對古格的那份癡迷與牽掛……

　　邂逅西藏,，初識古格

　　宗同昌從小喜歡繪畫，師從黃永玉,；曾在《美術(shù)》雜志社工作,；后調(diào)入故宮博物院。1981年,，人民大會堂為裝飾西藏廳,，邀請宗同昌到藏區(qū)搜集圖案。由此,，宗同昌第一次來到了藏區(qū),?！拔鞑睾臀覀兩畹牡胤教灰粯恿耍抢锏木吧惋L土人情,，那里的建筑,、壁畫、雕塑和工藝品的色彩,、造型、圖案,，都太吸引我了,。”他一接觸這些之后就被深深迷住了,。

　　“1985年,，我們又一次進藏，用了三個月時間,，跑了藏區(qū)好多地方,，拍攝了馬林石刻、寺院石刻等大量的照片,。后來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了一次‘西藏雕塑展’,。那次展覽由十世班禪剪彩，整個展覽都是我拍攝的照片,?！痹谥v述這些往事的時候，宗老流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微笑著,，強調(diào)說：“那次展覽很受重視，影響比較大,！”他停頓了一下,，雙唇緊閉，頻頻點頭,，仿佛又回到了那次展覽之中,。

　　而這之后，冥冥之中,，似乎是古格在召喚這位攝影家的到來,。剛剛拍攝完雕塑展作品準備回北京時，他又接到了國家文物局的任務——參加古格王國遺址考察隊,，這是中國首次正式派遣考古隊考察古格王朝遺址,。

　　宗老向記者講述了初進阿里的情景：“我們就兩個老的北京吉普，還有輛舊的解放車,，走走停停,，當時去阿里的路很差,，有的地方幾乎沒有路。因為還要穿過幾百公里的無人區(qū),，從拉薩到古格將近兩千公里,，我們風餐露宿用了十七天的時間才從拉薩趕到古格王國遺址！”

　　“古格,，是在一次戰(zhàn)役中突然遭到滅頂之災的王國遺址,。1985年，我們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到處還散落著盾牌,、盔甲、殘存的佛像,，好像剛剛打完仗一樣,，這在咱們國家眾多重大歷史遺址中是個特例?！惫鸥襁@片考古處女地首次呈現(xiàn)在宗老面前時,，他就被它獨特、神秘的文化,，悠長,、厚重的歷史深深吸引了。

　　宗老在這次考察活動中主要負責遺址的圖片信息資料留存,，拍攝的內(nèi)容包括不同形式的洞窟,、壁畫（包括天花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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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林寺壁畫—宗同昌攝

　　講到具體的拍攝情景,，宗老說：“因為當時都是靠膠片來拍,，技術(shù)要非常專業(yè)，感光必須很準確,，拍攝的時候,，平常積累的經(jīng)驗很重要。當時膠卷也是很昂貴的,，必須用很少量的膠卷將更多的內(nèi)容拍下來,，有時候就不敢同樣一個場面拍好幾張了，最好是一張就把它拍好,?！?/span>

　　心懷使命，沉迷古格

　　當記者問他：“第一次到古格時,，什么感覺,？”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敦煌,，全世界人都知道,，那你知道最早保護敦煌的人是誰,？”記者搖頭，他微笑著略顯自豪地說：“不是考古的,，不是文物保護的,，也不是搞人類學的，我不說是搞美術(shù)的,，通俗點說就是畫畫的,！”

　　接著，他如數(shù)家珍般告訴記者,，“張大千,、常書鴻、史巖是國內(nèi)最早研究敦煌的人,，我有機會與常書鴻、史巖接觸,，在敦煌研究院也有很多朋友,。所以，當我第一眼看到古格壁畫的時候,，就知道古格意味著什么,，知道我該做什么了?！?/span>

　　談及古格,，宗老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宗老圍繞古格的文化,、歷史,、地理等方面，詳細介紹了古格,，是名副其實的“古格通”,。用他的話說：“一種精神的力量支持我去靠近、研究古格,?！碑斢浾咦穯査@種“精神”指什么時，他說：“精神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呀,。”

　　宗老說：“因為古格文明太吸引人了,，所以特想了解這塊土地上的各種信息,。比如，古格遺址的‘擦擦’種類繁多,，而漢地從唐到宋,、元,、明也都有，那么藏區(qū)與漢地是怎樣的傳播關系都需要研究,。模具由何種材質(zhì)制成也困擾我們多年,。后來，我們終于在一片廢墟上踢出了一個‘擦擦’的陶制模具,，才證明當時大量的‘擦擦’是用陶范制造的,。阿里地區(qū)，人煙稀少,，并不說明古代人口也少,，我們的考古隊走遍阿里七縣的象泉、馬泉,、獅泉,、孔雀四大河流域，多次在河谷的二級臺地發(fā)現(xiàn)石器時代遺址,，考察過列石文化,，收集過打磨石器，也見過階梯狀金字塔形建筑,。有幾處應屬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這對研究阿里的歷史和古象雄文化很有意義?！?/span>

　　“古格完全可以與敦煌媲美,！”宗老欣慰中略感遺憾：“到現(xiàn)在，大家都還有一個誤解,，認為敦煌在中國作為壁畫類洞窟是最重要的,；實際上，它洞窟的數(shù)量和壁畫的面積是超過古格的,，可是從歷史的價值,、宗教上的意義看，它應該排在古格的后面,?！弊诶献⒁獾接浾叩囊苫螅M一步解釋說：“因為古格是佛教文化圣地,，曾雄踞在阿里700年,，曾是西藏的宗教、政治,、文化中心,。”

　　“因為我從小畫畫，有美術(shù)基礎,，同時對漢文化有深刻的了解,，看到比較重要的內(nèi)容和題材，或者藝術(shù)價值比較高的部位會拍特寫,?！币驗闈h藏文化之間的關系一直受到關注，宗老在拍攝過程中也細心留意著其中的蛛絲馬跡,。他說：“古格壁畫中有眾多漢文化因素,，比如古格壁畫中也有三足鳥、玉兔搗藥等圖案,?！彼苗R頭將這些細節(jié)一一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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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林寺壁畫局部—宗同昌攝

　　對于古格文明,，宗老有自己的見解,。他說：“古格應該是敦煌之后的又一個寶庫。古格文明應是匯聚式的,，南有印度文明,、東有中原文明、西有希臘或基督教文明,、北有伊斯蘭文明,。比如札達的托林寺就有古希臘式的廊柱,，而故宮的雨花閣又是模仿的托林寺色康——那可是仁青桑布（大譯經(jīng)師）的經(jīng)堂,。古格壁畫完全不拘于藏傳佛教風格，更開放,，更自由活潑,。”

　　“古格風格的寺院,，現(xiàn)在在拉達克地區(qū)還有,。我的一個美國朋友托瑪斯去過，在那里的一個寺廟有一段題記深深感動了我——為了來自遠方疲憊的人們,，為了一切生靈和一切被親人遺棄的痛苦的承受者,，而修建這座美好的寺廟?！闭f這段話時,，宗老的眼神變得深邃，目光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窗,，望向往來的行人,，若有所思……

　　敦煌學的研究已經(jīng)100多年了，但是古格的研究才剛剛起步，從宗老的言談中,，記者明顯感覺到這位沉迷古格的藝術(shù)家深深的歷史使命感,。他說：“我們的考古意識開始的比較晚，我明顯感覺到一種緊迫感,?！?/span>

　　“古格遺址條件很差，殿堂的天花圖案要按順序拍（拍完的圖片要復原）,，有時候正好趕上雨季,，殿堂內(nèi)灌進雨水，有些地方就要躺在泥漿里拍攝,。對焦的時候躺在地上（當時沒有自動對焦相機）,。”對于拍攝中遇到的困難艱辛,，宗老不愿過多描述,。在他的眼里，為了古格,，犧牲再多都值得,。

　　這次考察工作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文物出版社出版了發(fā)掘報告——《古格故城》,，這份報告是繼卡諾遺址發(fā)掘報告之后的西藏第二份發(fā)掘報告,。《古格故城》中的圖像均出自宗老的鏡頭,。這份珍貴報告的面世,，在考古界所引起的震動和贊譽自不用說，連江澤民總書記訪美時,，都隨身攜帶了十套,，作為國禮鄭重地贈送給大洋彼岸的國家。

　　二十多年來,，宗老八入阿里,，用自己的鏡頭拍攝下古格的一幅幅壁畫、一處處遺址,、一尊尊佛像……他渴望用鏡頭記錄古格的全貌,、傳遞古格的魅力，古格儼然成為攝影家宗同昌的“第二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