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歌曲的演唱風格因其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語言、文化背景,、勞動條件,、年代等而各有差異。藏族歌曲可分為三大類——古典宮廷樂歌、寺院宗教詠經(jīng)調和民歌系列,。

1,、古典宮廷樂歌

古典宮廷樂歌，亦稱“噶?！?，是自五世達賴以來宮廷中的一種藝術形式。它是專門為達賴,、班禪等宮廷貴族服務的,，主要是在宮廷宴會、迎賓場合,、慶典儀式上為達官貴人表演的歌舞,。這種歌舞的表演者多為來自富家的男童（噶爾珠巴），而不得有女性參加,。因此,，只有噶嚕才能算是典型的藏族宮廷樂歌。

噶嚕的主要伴奏形式是絲竹樂隊,，并由幾組高低兩種音高不同的達瑪鼓和兩只藏式嗩吶組成,。它的主要表演形式是童聲合唱、齊唱及男童舞蹈等,，“噶嚕的音樂雖然來自民間,，然而，由于多年運用于宮廷,，民間音樂那種活潑,、歡快的氣氛已不復見了，顯得平穩(wěn),、和諧,、高雅，很少波瀾起伏”,。①噶嚕的內容嚴肅,，曲調規(guī)整，給人以端莊肅穆之感,。

也有一種觀點認為,，“朗瑪諧”②也是宮廷樂歌。之所以這樣說,，主要是由于其華麗高雅的表演和演唱,，而實際上達賴、班禪并不看朗瑪諧,，因為這是由女性表演的,；另一種觀點認為,，朗瑪諧來源于民間，屬于民間歌舞,。而我認為,，朗瑪諧雖不屬宮廷歌舞，但也應屬于上層社會的藝術品種,，因舊時的觀賞者主要是達官貴人,、大商人等，而且,，這種表演形式同西藏民間歌舞有著很大的甚至是本質的區(qū)別,。

噶嚕和朗瑪諧的外來痕跡很重，有古波斯和拉達克地區(qū)的影響,，也有內地南方絲竹樂的影響,，而當時與外界發(fā)生橫向交流的主要是達官貴人和商人。

雖說朗瑪諧與噶嚕在旋律上不同,，可是這兩種藝術形式在音樂結構,、曲調發(fā)展、調式上卻是那么相似,，二者調式均屬商調式（中國民族五聲調式名稱）,，旋律音行幾乎如出一轍，只是朗瑪諧有它固定的伴奏形式（必須在扎年琴等六種樂器的伴奏下,，才能進行朗瑪?shù)钠鳂泛献?、女聲獨唱、重唱及舞蹈表演）,，其特點是歌先舞后,。而噶嚕的最大的特點是歌舞分家，舞者身背達瑪鼓,，邊打邊跳,，歌者只唱不跳，其形式單調,，沒有大的起伏，對比不鮮明,。

朗瑪歌曲的抒情風格和優(yōu)美細膩的情調,，與一般藏族民歌的歡樂、熱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的主要特點是唱完一首慢歌后,，單獨跳一種節(jié)奏稍快的舞蹈，演唱者偶爾有作揖,、敬禮等很小的舞蹈動作,，顯得非常優(yōu)美協(xié)調,。在歌唱方法上，薩迦班智達③在其《樂論》中把朗瑪曲調中的輕,、重,、緩、爭分為四種表現(xiàn)形式：（1）“揚升”像如意神樹平直上升,；（2）“轉折”似開花的紫藤揚起后下旋,；（3）“變化”猶如水中月影在不時顫動；（4）“盤旋”似河水流淌一般低而平緩,，并強調“在詞處,，就得把詞兒吐清晰。對于運腔,，以調把它托明朗,，若此二者合得妙，合后各自又得以清晰”,；（5）這就要求演唱者把朗瑪中（哈,、啊、哦）三個基本運腔,、字母結合到歌曲中,，在強音拍上，盡量使詞得以清晰,；在弱拍處,，反復用這三個運腔字來托音。不但朗瑪諧和噶嚕是一致的,，而且,，諧欽（大調）、搭通（短調）,、藏戲都有著這樣一種共同的歌唱特點,。

演唱朗瑪?shù)穆曇粢笞匀涣鲿常玫ぬ锟刂坡曇舻亩秳?，盡量做到使聲音靠前,，感覺聲音從喉的底部發(fā)出，一般兩樂句換一口氣,，保持聲音和氣息的連續(xù)性和音樂的完整性,。

2、寺廟宗教詠經(jīng)調

在西藏,，每個村莊都有大小不同的寺廟,，每當逢年過節(jié)，人們都到寺廟燒香拜佛,，祈禱祝福,，為看到一年一度的“羌姆”感到心滿意足,。

羌姆是藏族佛教各派僧眾在自己的寺廟中表演的一種儀式隆重，場面宏偉,，融詠經(jīng),、音樂、舞蹈為一體的寺廟藝術,。它的主要內容是詠經(jīng),、祭祀、驅鬼,、跳神,、迎新辭舊，在歌頌宗教的歌曲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寺廟喇嘛編寫的,。它的主要伴奏形式是“鼓”,、“鈸”兩種，有時加進兩只長筒號,，沒有音符,，但其豐富多彩的節(jié)奏與變化無窮的鼓點極富規(guī)律性。在鼓和鈸交替出現(xiàn)的千變萬化的節(jié)奏中,，使人感到宗教的尊嚴,，大自然的壯美，人間的喜怒哀樂,，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

在宗教音樂中，最富有旋律性要數(shù)僧人們的朗朗詠經(jīng)調了,。任繼愈主編的《中國佛教史》中指出：凡是“歌詠法言,，皆稱為‘唄’（即佛教徒念經(jīng)的聲音），詠經(jīng)則稱為‘轉讀’,，歌贊則號為‘梵唄’,。‘梵唄’則是根據(jù)佛經(jīng)所作的謁項,，也供歌詠之用,，大都注上音韻，用這種形式傳教,，普及佛教教義,，容易吸引民眾”。⑤據(jù)以上所述,，表明佛教徒詠經(jīng)聲能形成梵唄之音（即音律之意），在發(fā)聲方法上是有一定科學性的,，下面就“翁則”（即領詠者）的發(fā)聲特點做一簡析：詠經(jīng)時一般是由一僧人領詠,，眾僧齊詠,，它一般以7～9字為一節(jié)，音調平緩,，翁則有著渾厚的男低音,，領詠數(shù)小時嗓子不啞，并有很強的穿透力,，在很遠的地方都清晰可聞,。當問到一位翁則的發(fā)聲秘決時，他講到：“喉嚨像有個嘴,，咬字時低而深,，讓聲音從后面進入頭腔，從眉心飛出”,。

由此可見,，這種發(fā)聲方法與美聲唱法中的“喉咬字，聲貼壁”（即咽壁）的道理是一樣的,，聲音的源頭均在喉（即歌唱的振源體）,。由此證明，這種先進的發(fā)聲方法,，早在一千多年前藏傳佛教音樂藝術中就已產(chǎn)生了,，可以說早于歐洲美聲唱法幾百年，它的產(chǎn)生大大豐富了中華民族的音樂寶庫,，無疑對宮廷樂歌,、藏族民間的戲曲、說唱,、民謠等歌唱藝術的發(fā)展是一大推動,，從而也造就了這一偉大民族能歌善舞的特性。部分專業(yè)工作者在這方面也積極地做了大量的收集整理工作,，編寫出《藏族聲樂教學的探索》,、《淺談藏族聲樂藝術的發(fā)展和提高》、《西藏傳統(tǒng)唱法與意大利美聲唱法之比較》等專業(yè)性很強,、很有價值的聲樂論文,。他們長期潛心研究，繼承和發(fā)展了這種古老的宗教音樂形式,，創(chuàng)作出大量的富有民族特色的音樂作品,，使這一古老的音樂藝術形式獲得新生。

3,、民歌系列

在西藏音樂寶庫中,，民歌占有重要地位。藏族民歌可謂是浩如煙海,，豐富多彩,，東西南北獨具特色,，風格各異。藏民族歷史悠久,，在他們中間蘊藏著極其豐富的民間音樂和優(yōu)美動人的民間舞蹈,，“歌必舞”、“舞必歌”是藏族人民自娛的一種獨特的民間歌舞藝術形式,。無論是在勞動之余,，節(jié)日、聚會之上,，豐收之后,，只要有一小塊空地，或草壩上,，或園林中,，或打麥場上，到處可見男女老少同歌共舞的場面,，以抒發(fā)自己對大自然的情感,，對美好生活的想往，對愛情的追求,，那真是名符其實的“歌的海洋”,、“舞的世界”。

由于西藏地域遼闊,，方言各異,，民族風格獨具特色，但又相互影響,，相互吸收,，爭奇斗艷。單就民歌來講,，種類繁多,，按西藏地區(qū)可劃分為四大類：

①東部地區(qū)以昌都的鍋莊、弦子為主,。鍋在也稱“卓”（即舞的意思）,，它由最古老的一種宗教祈禱形式逐漸發(fā)展演變而來，并形成了今天的這種邊歌邊舞的對歌形式,。它的特點是：“頓足為節(jié),、連臂踏歌”。舞蹈動作粗擴豪邁,，英勃剛健,，曲調強弱分明，剛勁有力，演唱時要精神飽滿,，咬字鏗鏘有力,，隨著舞步的節(jié)奏加快，聲音要漸強漸快,，直達高潮。

弦子亦稱“康諧”,，⑥它與鍋莊音樂雖同在一個地區(qū),，但一個粗擴，一個俊雅,。弦子舞步悠緩抒展,，歌曲音樂悠揚婉轉，演唱要求聲音要有一定的控制能力,，保持聲音的平穩(wěn)和連續(xù)性,，“托腔時二胡經(jīng)常用一個小三度、大二度或小二度的裝飾音的律動伴奏,，歌唱者一般不唱出這種伴奏的裝飾音,。弦子要求唱的委婉抒情，故歌者常用一些滑音增強旋律連綿不斷的意境”,，它的最大特點是邊歌邊舞,。

②南部地區(qū)以山南“果諧”（即圓圈歌舞）為代表，在演唱風格上,，以樸實,、激情奔放為主。果諧的曲調短小,，簡潔明快,，旋律上的最大特點是快歌舞為慢歌舞的壓縮，反差很大,，映照出熱烈的情緒和鮮明的色彩,。音域不寬，大都為五度至八度,，也是一種邊跳邊唱的民間自娛歌舞形式,。果諧的最大特點是：在慢歌與快歌之間還要加一段口白朗誦，使歌曲更加風趣幽默,。聲音要求剛勁有力,，突出重音，踏地為節(jié),，強音落在右腳上,，要顯示出藏南谷地農(nóng)民豪放的性格。

③西部日喀則地區(qū)以“堆諧”（西藏阿里地區(qū)稱“堆”，“諧”為歌的意思）聞名,，最早是從阿里地區(qū)傳到后藏的,。大部分堆諧只有一個慢板和快板以及加上舞蹈動作，就算是一首完整的歌曲了,。從旋律上看,，它的起伏不大，這就要求演唱者要保持它特有的“平穩(wěn)而婉轉”的音調,。一般是大家手拉手圍成一個圓圈,，隨著舒緩的音調，踏著優(yōu)美的舞步,，盡情地抒發(fā)自己對家鄉(xiāng),，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歌曲中的襯詞（喇呢）要用喉頭控制,，這也就是堆諧歌曲的演唱風格與特點,。

④北部那曲地區(qū)以山歌為主。那曲地區(qū)地域遼闊,，一望無邊的草原鑄就了牧民們的豪爽性格,。山歌亦稱“魯”，它分為牧歌和農(nóng)歌,，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那曲山歌了,。由于唱山歌多在草原曠野之中，歌唱者能自由地抒發(fā)內心的情緒,，因此,，山歌的特點一般是節(jié)奏相當自由，音調高亢悠長,，旋律音程往往跳動很大,，拖腔很長，演唱者觸景生情,，可根據(jù)自己的情感加添裝飾音,，多用散板，曲調上下大跳音較多,，“演唱時常用真假聲交替及爆破音以增添鄉(xiāng)土氣息與草原的意境”,，⑦使人在自然中盡情抒發(fā)自己的情感，讓人得到最大的滿足和快樂,。聲音要求自然,、明亮，要靠前唱,，盡量使聲音發(fā)直,，但要有很深的氣息支持，不能抖動，有一瀉千里之感,。一般伴奏上就用一只笛子和演唱者前呼后應,，自行銜接，融為一體,。

在西藏民歌中,，只有山歌是純歌體，只唱不跳,。再有就是拉薩民歌,、林藝工布民歌（箭歌）以及各地區(qū)的酒歌、情歌,、婚禮歌，等等,，都是民間音樂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宮廷樂歌、寺廟宗教音樂⑧相互借鑒,、吸收,，構成了今天西藏民間音樂中的主體，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當了解了西藏音樂的產(chǎn)生,、發(fā)展過程之后，民歌風格與技巧的掌握就比較容易了,。音樂家李凌先生講過：以為使用民族樂器就基本上解決了民族風格問題的想法是不對的,。⑨歌唱者也應以此為鑒。要想唱好一首民族歌曲,，不了解它的民族音樂發(fā)展的歷史是不行的,，或認為只是聽了一首藏歌，在嗓音上模仿一下裝飾音,，就算是掌握了藏族民歌的風格,，也是不對的。曾有一位歌唱家演唱了一首用藏族民歌音調寫成的歌曲,，由于他沒有掌握藏族民歌的風格與特點,，把裝飾音的伴奏音型當作是西藏歌曲的風格來演唱，這不是鬧出笑話了嗎,？

西藏民歌的主要特點是活躍熱烈,、樸實和抒情優(yōu)美。聲音要求首先要自然流暢,，在風格較強的歌曲中,，偶爾出現(xiàn)用喉頭控制聲音的情況。這種唱法在民間稱“枕固”，其意是說嗓子的拐彎處,，是特殊的聲樂裝飾技巧,。如朗瑪、藏戲唱腔中均使用枕固這種技法,，主要是強調風格上的色彩變化,，這也是和它的民族語言分不開的，藏語中有緊舌音,，是和漢語有區(qū)別的,。如果我們用普通話演唱藏族歌曲，首先要掌握它的音樂特點屬那種風格的歌曲,。一般都是以拉薩民歌為主,，從語言上講，藏語以拉薩話為主,，拉薩音樂同樣有代表性,，也最易掌握。如《達嘎拉》,、《桑吉卓瑪》等一些優(yōu)秀歌曲,，是最有特點的拉薩民歌。唱這種歌曲,，聲音要明亮,、抒展、自然,，不能有任何撐,、堵、壓,、擠的感覺,，氣息要非常流暢，不能用喉頭控制聲音,，因拉薩民歌是區(qū)別于朗瑪與藏戲唱法的,。

綜上所述，無論是西藏宮廷音樂,、寺廟詠經(jīng)調,，還是西藏戾歌系列，從音樂文化現(xiàn)象上,，它們都是相互影響,，相互借鑒，相互吸收的,。西藏宮廷樂歌,，因其僅僅服務于宮廷,、形式單調，因而流傳面較窄,，但它那種雍容華貴,、深沉含蓄的曲調形成了它特有的演唱風格和技巧；寺廟詠經(jīng)調雖缺乏旋律性,，但在發(fā)聲方法上卻有它獨到之處,；而最為流傳的當推西藏民歌了，可以說在西藏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到這些風格各異,、豐富多彩的民歌,。應該說，西藏民歌是西藏音樂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筆者只想通過以上三個方面的論述,，勾勒出西藏音樂、民歌的一個粗略的輪廓,。隨著我們對這些問題的不斷探索,，在掌握西藏民歌的演唱風格與技巧方面一定會有更新的發(fā)展。［責任編輯　倉決卓瑪］

注釋：

①《西藏藝術研究》1988年第1期,，第29頁。

②藏語為“內廷歌”,、“屋內歌”,。

③13世紀藏傳佛教薩迦派四祖師，音樂大師（1182～1251年）,，編著《樂論》,。

④《西藏藝術研究》1991年第4期，第39頁,。

⑤西藏《藝術動態(tài)》1987年總3期,，第6頁。

⑥《中國佛教史》第一卷,，第170,、171頁。

⑦藏語指西藏東部地區(qū)的歌舞,。

⑧西藏《藝術動態(tài)》1987年第6期,，第43頁。

⑨《音樂雜談》,，北京出版社1979年版,，第1頁。

［作者簡介］孟新洋,，中央民族大學音樂系副教授,。